第三章

    

第三章



    “看在你还算诚心诚意的份上,我不多要,你且拿这个数来。”

    说着纤掌往他面前一摊。

    “五百两?”

    摇摇头。

    “……五千两?”

    何翘翘笑着点点头。

    恒定贞:“哦。”

    “哦什么哦,敢问大人这是给不了,还是不想给?”何翘翘素白小手在他面前一阵乱晃。

    那水葱似的雪嫩指在眼前晃来晃去,在这月光之下,幽幽一明,明明闪闪,暧昧的场景就如片片雪花不受控制涌进脑海,恒定贞心底一阵悸动,很快意识到自己失礼,唯恐再唐突对方,便不再随意打量。

    见对方不吭声,何翘翘以为嫌自己要的太多,眼珠一转,便委屈地眨了眨眼,抽泣似的一咧嘴:“帝师大人~小女子虽出身低微,但亦是清白人家的好女儿,大人身为男子,说破天去不过是风流了一夜,可对我而言却是下贱勾引,今晚的事传扬出去,我怕是再难立足人前,不是一头撞死,也要剪了头发当姑子去!别说再嫁人,下半辈子都要孤独终老了呢。”

    这话说的真是凄凉极了,令闻者同情。

    烟波如许的愁态堆蹙在她的眉宇之间,勾起怜惜之情,恒定贞眸光微动,方要开口,却见她秀脸一板,口中已蕴了冷意:“你若不给,我就将今晚的事说出去,就说你贪恋我的美色,把我哄到僻静处,强着jian了我。帝师大人,您这样一个风光霁月的人物,应该也不想此等丑事传得人尽皆知吧?”

    恒定贞未料到这女人说翻脸就翻脸,登时愣住,俊美的脸上就露出了傻相,还没等开口说话,车帘掀起,探进来一个气乎乎的圆脑袋:

    “勿要冲撞君长,你个害人的妖精,良心何在!”

    是方才的那个男童,

    “亏我家君长怕你在那个老鸡婆手里没了命,拖着伤体也要坚持送你出宫,你可倒好,五千两,就差明抢了!你还要脸不要?!”

    何翘翘哂笑:“要他五千两,你以为多吗?女子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贞洁,你家君长做下了错事,怎么也不能让我一人受罪吧,自然得做出补偿才行。”

    挺起腰,话说的理也直气也壮,“去妓院招妓,好歹还有个堂子钱呢,堂堂帝师大人若连这点责任都不愿担负,又如何能当朝廷的栋梁?哼,实在是枉为人师,伪君子!”

    秋童忿忿不平:“你说这话都丧良心,君长半条命都差点被你砸进鬼门关,现下后脑勺还鼓着一个大包呢!哼,早知你这么没良心,我们就不去救你了,平白惹身膻!就该让你被那个老女人狠抽一顿鞭子,烂死在宫里!”

    说完还不甘心,又大骂“没良心”“忘恩寡义”云云。

    “秋童,莫要无礼!”恒定贞低眉呵斥。

    “君长,这女人狗咬吕洞宾、不识好人心啊!将她丢下马车去,自生自灭算了!”

    “这没你的事,出去。”恒定贞略略摆了摆手。

    秋童还想说什么,但碍于恒定贞,小声咕哝一句,悻悻把脑袋缩了回去,缩回去的同时还不忘瞪何翘翘一眼。

    何翘翘冲他扮了个鬼脸。

    “秋童年纪尚小,请姑娘原宥他的无礼。”

    他越是这么轻言细语一派温和,何翘翘就越是抵触,转过头正想对他做出一番嘲笑,却见这男人斜靠在垫子上,眉头轻蹙起来,病美人似的,眼角泪痣恍惚也幻化成一滴泪,有种脆弱的美感。

    何翘翘尽管气他,却仍下意识地问:“你怎么了?”该不会真被她砸到内伤了吧?

    恒定贞扶着额角揉了揉:“头有些疼,缓一会儿就好。”

    欢情沉溺到底击碎了他素有的克制,一场欢爱耗了他不少精力,加之头部遭受到重击,头脑居然眩晕了一下。

    何翘翘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恒定贞,她本是要责怪他趁人之危的,可看到他脖子上红红紫紫的痕迹,倒开不了口了,自己也吻他了……该死的,她吻他做什么呀?

    “何姑娘,今天对不住了,”终于缓过那一阵眩晕,恒定贞歉疚的道,“我醉的人事不知,结果就冒犯了你,一切罪责,尽在我一身,错既已铸,便无可挽回,在下愿意拿出五千两作为补偿。”

    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包银子和一沓银票,想了想,又拿出一个玉镯子,一股脑儿全给了何翘翘。

    何翘翘瞟眼看过去,每张都是一百两面额的,似乎有十几张之多,还有那个镯子的成色也很好,一看就知其价值不菲。

    “大人慷慨,五千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。”何翘翘捏着那些银票,仿佛自己真成了与恩客交易的青楼花魁,整个人都浑不自在了。

    倘若手中有一把刀,她定会毫不犹豫插进他胸膛,到时一定死得透透的。

    “女子失了贞洁,等于去了半条命,便是千金万银也弥补不过来,无论如何这事都是姑娘家吃亏,在下愧疚,只想力所能及做出补偿,但凡姑娘想要的,只要开口,在下愿倾其所有。”

    温柔的嗓音,带着一股子柔情蜜意。

    何翘翘心下没来由“突突”地跳了两下——她不知道是自己耳根子太软,还是这个男人魅力太大,有一瞬间竟然觉得这个人似乎……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坏。

    她晃了晃头脑,用力醒醒神——何翘翘,你清醒点,想想前世凄惨的下场吧,怎么能对害死自己的罪魁祸首生出什么好感来?!

    何翘翘一直以来就十分纯粹,只想要得到最好的生活,不奢求情爱,不渴望家族荣宠,十分简单地只想做帝王的宠妃,过越来越好的日子。她受半生宠爱,尊荣与贵宠都达到了巅峰,可高处不胜寒,一朝诏令颁下,即便她伴随圣上多年,还是被废去位分,打入冷宫,最后赐死。

    这恒定贞,怕不是她天生的克星。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重新活了过来,但是为了小命,这辈子一定要离他越远越好!

    何翘翘道:“我同你玩笑呢,倒也不必当真。”

    恒定贞道:“君子一言驷马难追,答应了,总是要做到的。只是惭愧的很,在下家财不丰,手头现银不多,余下的能否请姑娘宽容几日?待银两凑齐,定双手奉上。”

    他这话说得诚恳无比。

    何翘翘迟疑了一刹那,立刻告诫自己:没什么好内疚的,这本来就是他亏欠自己的,至此之后,桥归桥路归路,前世恩怨都一笔勾销。这一世,她和这个人,和皇宫中的那个人,从今往后,都再无瓜葛了。

    “大人是重诺之人,我自然没有不放心的道理。”

    其实,何翘翘还想亲口问问他,自己明明没有得罪过他,为何他非要联同那些大臣取她性命?但嘴唇翕动了一番,终究又把那些话吞了回去。

    “何姑娘,这儿有瓶药膏,你拿去擦擦吧。”恒定贞发现她身上有数道触目惊心的伤痕,初初破瓜,又挨了那么一场酷刑,身体定然受罪。

    “只是一些皮rou伤,没什么要紧的。”

    何翘翘毫不领情,恒定贞依旧好脾气,将药瓶塞进她的手里:“女孩子家肌肤娇嫩,倘不及时处理,日后成了旧伤,留下疤就不好看了。”

    婆婆mama的,真是啰嗦。何翘翘懒得跟他继续废话下去,板着脸气势不小的恫吓:“我丑话说前头,你要是敢将今晚的事泄露出去丝毫,我可饶不了你!”

    恒定贞见她语气咄咄逼人,风度很好的微笑了,略微颔首:“姑娘放心,在下一定保守秘密。”

    “何府到了。”这时,外面响起秋童的声音。

    何翘翘如获大赦。

    “何姑娘。”恒定贞忽然叫住要下马车的何翘翘,何翘翘脚步顿了顿,有些不耐烦,“还有什么话,一并说来。”

    此时恰有春风掠进来,吹出少女纤纤腰身,这样的袅娜纤巧,床上是那样一副情状。

    恒定贞静静看她片刻,鸦鸦云鬓凌乱得很,香腮上仍渡着一层桃红,低低说道:“我许久不曾这样,倘弄得你不舒服,不要往心里去,好不好?”

    何翘翘听了这话,心里忽然就百感交集了,脸色忽青忽红,勉强平稳住心境后,再次看他的时候,眼底已经没有半分情绪。

    “只是一桩怡情小事,我都能想通透,大人何必耿耿在怀?”

    “方才之言,并非戏语,姑娘若肯同意,在下明日便可以备礼,谴媒人去何府提亲,尽早将这件事情处置妥当,也不会伤了姑娘的名节。”

    “纵然不是戏语,也不能当真。我不愿与人共事一夫,也不屑于做棒打鸳鸯之人。”何翘翘遮袖故意打出个哈欠,用带着倦意的嗓音道,“我乏了,要回去歇息。谢谢大人送我回来。”

    “这颗避子丸,姑娘回去之后用水送服即可。”把药丸递过去,何翘翘却不接,丢下一句:“我不爱吃药,苦得很。”

    恒定贞见她毫不在意,不禁有些急上来:“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,若是真有了……却如何交代?”

    马后炮,装什么仁义,作孽的时候怎么没想着饶过她?

    “我原也没把这事放心上,大人您就别瞎cao心了。”

    话已至此,何翘翘真的一点儿都不愿再与他有任何纠葛了,头也不回的下了马车。

    目视那道纤细背影飘然远去,最后消失在大门后,恒定贞这才回过神来,低首理了理衣裳,才看见袖口处有淡淡的痕印,约莫是她慌乱中攥了一把。

    仍觉头痛,扶了扶额,万分疲惫似的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君长,您没事吧?”帘子撩开,秋童又将个脑袋探进来,“那女人张嘴就是五千两,您真要给她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秋童恨铁不成钢:“我的亲娘,那可是五千两啊!不就是睡个女人,怡红院的当红花魁也犯不上给这么多吧?!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恍惚中还是少女的身段面容,他们好像接连变化了好几个姿势,脑袋里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。

    ——熏炉中的香,芬芳馥郁。

    女人纤纤指尖无力抵在他胸膛上,试图推开他,可她那点力道犹如蜉蝣撼树,根本造成不了什么影响,最后她仿佛是认命了,乖乖配合着他,将自己的身体慢慢打开,躺在榻上被动承受他的气息压迫。

    恒定贞神色几息变幻,一时不知所措,心头蓦地涌出一阵强烈的自我厌恶,明明向来不齿这种强迫女人的粗鄙行径,可就在刚刚,他却仍回味那迷醉至死的快感——深埋在她的体内,彻骨疼痛传来的同时,也给他带来了最极致的快乐。

    恒定贞无地自容,不敢细想下去。

    往日自己一举一动都是带有分寸的,不知怎的今晚会像鬼上身一样。长叹一声,笑容夹杂了些许无奈:“又能如何呢?总归是我犯下大错。”

    秋童撇了撇嘴:“您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,房子,马车,仆役,哪样不要花钱?再说青马学堂刚修缮完成,咱们府上哪还有多余的银子了。”

    恒定贞端坐如常,望向窗外,眼神里染尽茫茫夜色,随口应付一句:“西城郊那块地卖了,应能凑出三千多两。”

    秋童已经懒得叹气了:“这不还差一千两呢吗?”

    恒定贞琢磨了片刻,漫不经心说笑一句:“剩下的便从你月钱中扣吧。”

    “什、什么?”秋童大惊失色,顿时痛哭流涕,“君长,我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啊,全家就靠我那点钱过活呢,呜呜呜呜呜,您千万别扣我月钱。这个……价钱不能商量了吗?要不动用一下您的美色,好好跟何姑娘说说?”

    恒定贞挥挥手:“你哭的我头疼,赶车去!”